木风

一

  东方栀子接到经纪人消息的时候刚结束专辑的试录。大夏天的，录音室里就两台风扇在哪里没精打采的嗡嗡转着，为了省钱连空调都没舍得开。她顶着满头的汗坐在椅子上背歌词，抬头看到门外经纪人朝她打眼色叫她出去，神情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莫不成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又跑了？东方栀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提前想好了最坏的情况——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对，要真是她被人踹了估计经纪人也不能是这幅表情，估计早就面色铁青的跟犯心脏病一样了，还是别多想。她站起身把歌词本往桌子上一扔，甩甩头发走了出去。

  外面温度和里面差不多，但好歹空气清新。在桑拿房里待了一天的东方栀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泛着热浪的空气，转头朝经纪人笑了笑，没说话，颇有些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视死如归的味道。对方看着东方栀子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叹了口气，递给了她一张纸，纸质不错，看起来似乎是邀请函

  “别一脸淡泊名利的表情，这会的可不是什么坏事。”

   可我从你脸上也看不出这是啥好事。东方栀子腹诽，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不出经纪人所料的，她的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

  “明天初音未来的演唱会？”她哆嗦着手问

  “嗯”经纪人揉了揉眉心

  “邀请我？”她的音量抬高一个度

  “…那上面不是有你的名字呢，人家都送请柬送到咱们公司了。”经纪人再次重重叹息“还是初音未来本人亲自邀请，排面还挺大的。”

  东方栀子嘴开开合合，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正主找上门后的挑衅？还是示威？不会是来索要损失费的吧。可这都多少年了，还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她最近日子能过下去了来点拨点拨她？东方栀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和她有过节的大佬这个节骨眼来找她是为了什么。憋了半天，她抬头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应该不会是…吧？”她小声的问。

  “不知道，虽然邀请是以初音未来个人的名义发的，但也不排除先斩后奏。”经纪人冷静的回答“不管是福是祸，这次肯定都躲不过了”

  又是一阵热风吹来，东方栀子呆滞的抹了把脸，大脑一瞬间宕机，脑子里想的全是这天可真是热的让人心慌啊。

  二

  心里忐忑归忐忑，毕竟是以人家正主的名义发的邀请函，这么大的腕儿，就算是晚上被公司开了明天也还是要去露个脸。东方栀子一夜未眠，脑补了一晚上第二天会出现的场景，从被递律师函到当面打脸，甚至构思了半天如何委婉地和对方攀谈以减少点自己的赔款，就差半夜夜访神深山去割点荆棘回来第二天备着了。房间里的吊扇吱吱呀呀地响吵得心烦，她索性爬起来关了，倚靠在窗边看凌晨三点的夜空。要是真撕破脸了，自己的歌唱生涯就真没戏了，她撑着脸看着夏夜的大月亮苦哈哈地想。到时候消息一传出去，说不定名声会臭到连个酒店驻场的工作都找不到。

  外面的蝉还在叫，滋滋滋的半天不停。叫谁的魂儿呢？她想，莫名其妙的笑了。

  唉，能埋怨谁呢，仔细想想也不怪人家。她思索明白了，觉得有点好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其实早该有个定论了，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偏安一隅”“苟且偷生”了，中U这边是小圈子相对安逸，没太多人关心自己之前的黑历史，大家都是些好脾气好心肠的人。她那段日子也挺难熬的，明明是出道公司的问题，可毕竟是自己身上的错，总觉得是自己低人一等，自卑的很，做事业小心翼翼，要不是有自己的铁粉们和U家袅袅的老前辈关照着，她早就半道销声匿迹了。过去就在那里摆着，这次做个了断，不管结果好坏，总算是对得起自己，也是给一直在支持她的粉丝一个交代。

  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感觉实在是很让人揪着心啊。

  东方栀子自己劝慰自己了半天，终于是释然了，总算在凌晨四点太开始泛白的时候为自己争取了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去听一听初音前辈唱歌也很好。她想着，生出了些期待。那可是所有虚拟歌姬的偶像啊，更是她一直在追求的目标。

  那这算不算是追星成功了？

  她苦中作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子闭上了眼睛。

  三

  她提前两个小时到了场，演唱会现场早已是人头攒动。顶着个半个脸大的墨镜，在外场徘徊的东方栀子捧着个相机佯装普通粉丝，有点李鬼见李逵的做贼心虚。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初音的演唱会，再怎么做心理准备也难免紧张，更何况自己还有那些旧恩怨。

  “干嘛戴着墨镜？一会儿开场我可就认不出你啦！”

  肩膀突然被猛的拍了下，吓得她差点没拿稳相机。她回头一看，直接瞳孔地震——背后初音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不等她说话，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那么拘谨，把墨镜摘了，快快乐乐的听我唱歌吧！”

  初音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恶作剧得逞般，没等东方栀子反应过来转身便跑了。这下可真是有点刺激，她在原地呆滞了半天，直到演唱会要开始了经纪人来找人才回了神。似乎是没有要问罪的意思？她想，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看来初音未来是真的想邀请她来参加演唱会啊。那么此时此刻，她的身份也只是一名听众罢了。

  是来让她别想多的吗。

  仗着有邀请函，东方栀子装作是特邀嘉宾顶着一路的异样目光抢着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上。谢天谢地，似乎没人认出她来，要不然被当众淋一头矿泉水还是很社死的。聚光灯凉了起来，今晚的主角登台了。她高高地仰起头，舞台上的初音似乎有着吸引所有人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灵动活泼。还有她的歌声，是的，歌声。东方栀子几乎是在初音唱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便彻底沉浸了进去。这是她所向往，甚至是梦想的完美的天籁啊。

她彻底地放下了所有的顾忌。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初音粉丝罢了。

那是人山人海啊，清一色葱绿色的应援棒伴随着舞台上歌姬的歌声整齐的摆动，正是一片片夜空下随着夏风摇晃的碧绿的稻田一般，让闷热的夏季也变得清凉了。和她有着同样双马尾的绿色女孩在台上歌唱舞蹈，台下是阵阵欢呼与自发的合唱。东方栀子不由得随着人群一起摇晃手里的应援棒，金色的眼睛里充斥着翠绿色的属于这个纯粹歌手的光。她做过这样的梦，梦到过自己站在台子上下面万人簇拥，但更多的，是梦到此时此刻在台上的人在下一个转身时向自己伸出手，将自己拉上台，然后——

  初音忽然看向了自己，眨了两下眼睛。梦境与现实似乎交叠在一起了，东方栀子一阵恍惚，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有听得开心吗？”她向观众席呐喊着。但似乎…这话更是对自己说的。

  于是她也和千万观众一样，大声的回应：

  “开心！”

  “那么希望各位在之后，在生活中，也能像今天一样开开心心的哦！”

  “展现属于自己的风采吧！”

  夏季的雷声炸响，却没有落下一滴雨。“会的！”东方栀子不顾一切的扯开嗓子回应着。自己这时候应该落泪，但无论是眼角还是脸颊却都是干的。

  这不是谅解，因为另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埋怨过她啊。

  东方栀子拼命的跳了起来，向初音未来用力地挥了挥手，拼尽全力向台上的人喊道：

  “我—听—到—了———”

  “我——会——加——油——的——”

四

  “所以，她没找你麻烦？”

  “没啦。我觉得，她这次的意思，应该是告诉我她不在意曾经的事吧。”

  “…你和她谈过了？ ”

  “也不算谈过。但这种意思的确是传达到了。”

  “让东方栀子成为东方栀子，这可能就是她想告诉我的话。”

  “唉…总之，没事就好，现在你可经不起折腾。对了，这是最近收到的粉丝寄来的信和礼物，全装在这个皮袋里了，你抽时间看一下吧。”

  “别老想着全写回信，一两百封，你可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

  “不至于这么说啦，回信还是要写的…等等，这是……”

  一半翠绿一般鲜红的信封从袋子里飘落了出来。东方栀子弯腰捡起。这封信没有贴邮票，似乎是临时被人装进去的。信封上面用顽皮的笔触画了一根葱和一个火龙果，还有一张大大的笑脸，以及一行用绿色荧光笔写的清秀的字：

  “你喜欢绿色吗，我非常喜欢红色哦！”

  “下个夏季一起唱歌吧！”

  东方栀子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